空来梦

weibo:@-空来梦- (存稿备份,不像lofter那么容易被屏)

万華鏡 (1~3)

2017年就写完了,2018又改了一遍。2019年我终于找回了帮在朋友手机上的账号……

【13w字完结,每天更一万字左右】

【微博全部分好段存定时后台了,偶尔故障(想起来的话)会手动点一下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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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盛暑,即便接近傍晚,闷热也不减分毫。

清水烧天目盏盛着雪白的牛奶冰沙,已经融化了许多,剩下软塌塌的一半小山似的漂浮着,慢慢被一柄莲瓣头银匙拨弄来去。

 

少女一手托着腮,一手搅弄着沙冰碗叮当做响。

 

湖上亭四面凉风习习,绕亭栽种的松、四照花树、伊吕波枫和南天竹。细粉单竹与倭竹间生的翠障环湖栽植,掠过竹林的风经由水上再传到亭中,已没了尖啸涤荡之气,清冽不失温柔。

 

她一会儿站起踱步,一会儿暑热难耐地扇风,一会儿又想把茶果子捏成小团丢下湖喂锦鲤,还好被随同前来的加州清光及时阻止,才免让鱼儿遭无妄之灾。

少女片刻不宁地折腾着打发时间,可这湖上小亭简直如世外孤岛,静谧到令人发指。

 

“姐姐这里,好山好水,好无聊。我猜要不是大俱利伽罗他们还在手入室,估计连个给我们开门的家伙也不会有。”

“的确,全员出阵,这样的审神者似乎很少见。”

“早知道就带一支部队来,直接把姐姐仓库搬空,那~么多好东西,那~么多好食材,白白堆着也是浪费。”

少女鼓着面颊,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衣角的嵌珠团锦结。

“哈……”加州清光不知如何作答,便转向指着日晷,“时间也差不多了……”

“我们走吧!”

见铸铜的日晷针影已接近某条红色刻线,少女跳起来,理了理淡蓝压暗银边花鸟纹裙衫,“衣服有没有皱?”

 

“没有,很好看。”加州清光笑答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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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前一后,主从来到前庭。本丸留守的诸位业已集齐,在门前静默地分列两旁。

 

从夕阳斜照的光影中,远远行来一队暗色的人马。

 

无笑语,无嘈切,连风吹竹叶的簌簌声也被肃杀之意压低下去。只有低沉的甲胄与衣料摩擦之声,夹杂在马蹄踏着石板的脆响中,缓慢凝重,清晰可闻。

一团影中绰约可见刃牙在夕照下返出刺眼的折光,星星点点,似乎尚有未及擦拭的血痕,入目惊心,激起四旁鸟雀慌慌张张的扑开翅膀飞入树丛。

裹挟着杀气未散的血腥味,一行队伍渐渐走近了。

 

为首的是名女性,白衣银甲,长发高束成马尾,背负一柄朱漆长弓,手里挽着缰绳,目不斜视,正姿高坐于马背上,缓步徐来。

后面紧跟着岩融,薙刀极是醒目,血光闪烁,夏日里看去亦令人寒意顿生。

太郎太刀和次郎太刀略落后几步,刀身横缀斜垂,随马蹄声一摆一摇曳。

再远便看不真切了,不过守在门前的各位都心中明了,小云雀上必定坐着三日月宗近,对天下五剑自然有珍重厚待;而三国黑所载蜻蛉切,却因为两者皆出自本多忠胜家,是如今主上体恤下情的缘故了。

队尾尚远余二人,长影迤逦,面目难辨。

 

行至门前尚有二三十步,白衣女子翻身下马,引缰步行。

中门大开,大俱利伽罗、长曾祢虎彻、同田贯正国和山姥切国广肃立两侧,迎她到了近前,见女子微微颔首致意,长曾祢虎彻一句“主上……”刚刚出口,便被飞来一声清脆的“姐-----!”打断了。

蓝衫少女燕子投林般扑进白衣女子怀里,撞得她微一晃身。

 

“姐姐姐姐姐姐姐……”接下来便是无数声甜腻腻旁若无人的撒娇。

 

“唉”,白衣女子牵过缰绳递到大俱利伽罗手中,歉意地点一点头,这才轻抚了几下怀里栗子色短发的小脑袋,“海月,你闻不到吗?”

“什么?”

白衣女子拉开她半步,指着胸口的银色护甲,“马战闪避不便,岩融一刀切下半颗敌首,血和脑浆迸溅我一身,虽然擦拭过,可也臭死人了。”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主人太小只了,没看清出刀方向,抱歉抱歉。”

岩融大笑着摸了摸后脑。

被称作海月的蓝衫少女气得跺脚,用手背在脸颊上连擦几下,又擦到岩融身上。可她身姿娇小,岩融稍一闪身从容避开。

 

次郎太刀笑嘻嘻地把空酒坛从马背上卸下,“庆祝得胜,值得喝一杯吧。”

 

“好酒尽有,二位辛苦了”,白衣女子一一叮嘱下去,“晚餐不必集合,随意即可。再有一个时辰远征部队也差不多该回来了,长曾祢留意迎接,请各位早些休息。另外,今夜温泉开放至子时。”

 

“积累了许多不洁之物,是应当清理一下了。”

太郎太刀振一振袖上尘土,领命退去。

 

见小云雀驻足,白衣女子亲上前一步,扶迎三日月宗近下马。

虽然对天下五剑珍厚敬重是审神者中的常情,但毕竟份属主从,这般礼遇在外人眼里多少过于屈尊。她倒神态柔和,仿佛只是照拂家中长辈一般平常自然,低语谦谦,周到细谨,陪送直至中庭前桥方才折返。

 

“清光!救我!”

转眼一看,岩融正把蹬脚挥手的海月轻巧举起,与视线齐平。

眼见随行而来的加州清光身高不够,付丧神又不能在别处本丸拔刀,她情急之下转向另一边,“蜻蛉切!救命!”

 

蜻蛉切早已下马束立在旁,望向审神者,见她也笑着示意,便伸手接过海月,抱她双脚触地。

 

“主上的妹妹几乎跟小今剑一样矮!”

“臭岩融信不信我把你丢进玉照湖!”

 “……不许胡闹。”

也不知是在说岩融还是自家妹妹,她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责备。

 

一番热闹之后,夕阳已经快要全部沉过山沿。审神者摘下长弓和箭囊,递给近侍当番长曾祢,对队尾扬声道:“宗三先生,新来者是既是旧识,就烦请您代为教引本丸各处。不过今日战斗已颇为辛劳,也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
 “是,我知道了。”宗三答,侧身让出身后之人。


借着最后一点儿余光,新参者上前拜见,一双淡青紫色的眼,恭谨的垂下: 

“吾名压切长谷部。今起奉行主命,万死不辞。”


(二)

 

“甚好。此处不必拘礼,今日天色既晚,明日宗三先生案内后,再行叙话。”

 

压切长谷部闻言抬头望去,夕照微弱,新主笼罩在一团柔和辉煌的光雾中,轮廓依稀,身量颇为高挑,长发束起,姿态挺拔俊逸。面容却看不清了。

素底白筒袖弓道着配绀色马乘袴,具为古式,上身泼泼洒洒斜染了一道已然干枯的赭色血痕。

唯有胸前用嵌宝绊纽缀着一片细银紥水犀皮角形护甲,饶是暮色昏沉,仍有流光闪动如寒星明锐,质地偏又柔韧合体,显然不是寻常之物。

 

身为名刀,虽然几经辗转,但所奉主上皆身份贵重。华贵珍宝见得多了,只这么朦胧一面,压切长谷部便知道,面前这位新主颇有身家。

 

或许是好事?且不说日常供奉优厚,至少不会因为贫寒所迫被而典卖吧……

可转念一想,自小在锦绣繁华堆里滚大的贵胄子弟,最不懂得珍惜器物,随手丢弃或赠给什么人也未必可知。

 

对于未来的命运,压切长谷部多少有些忐忑。

 

“喂,这位压切长谷部先生“,蓝衫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唤醒了沉浸在心思中的他,“我有一个问题,很严肃的。”

“请您直言。”

“你会做饭吗?”

 

这问题没头没脑劈面而来,压切长谷部一时愣住。

 

没容得他回答,新主已出声喝止:“海月,失礼了!”

语气比之前训斥少女与岩融浑闹严厉了数倍不止。

“压切长谷部先生,舍妹淘气,请您不要放在心上”,她略一停顿,“接下来的事情,拜托各位。”

 

见主上拖着名为海月的少女快步消失在视野,余下诸位纷纷上前与新参者长谷部打招呼。

 

“哟,我是同田贯正国,同为武器,欢迎。”

“长曾祢虎彻,难得有新来者,欢迎。”

“……山姥切国广,不用认识我也可以。”

“……大俱利伽罗,我对新人没什么兴趣。”

 

本打算认真介绍自己一番的压切长谷部顿时语塞,只好潦草道:“…………在下压切长谷部,请多关照。”

 

“啊啦……我是加州清光,这里主人的妹妹家的刀,常常随她到府做客。不用在意,虽然这儿尽是些很难讲话的家伙,但好相处的也不是没有啦……”

 

宗三左文字轻笑出声:“不但尽是些难讲话的家伙,而且这里个个都失手在厨房里弄出过不少事故来。所以海月小姐那样问你,倒绝对是出自真心的。”

 

压切长谷部被他引着向庭内走去。

照明的石灯已次第亮起,又听他慢悠悠地接着说道:“此处称为本丸,此处的主人外称审神者。没想到,同属织田家的你我,居然有在现世遇到的这一天……”

 

一面絮絮地介绍着各处路径,一面不免谈起些旧主往事。

 

被称作本丸这座宅邸,规模之大令他暗暗心惊。

刀剑居室,三两所独环为一庭,方便不同刀派或旧故结伴居住。建筑古朴精美,小庭亦布有精巧山水为景赏,砂苔竹石一应俱全。

期间或以竹林为障,或有松柏高树,又或引来流水架桥为径,小庭之间相邻不相接,任何一间都称得上幽雅静谧。

从西侧石板小路绕经中庭,过朱漆三步桥,可见手合道场。再转过一处鹿威小池,是审神者所居正殿三轩。

“近侍当番时会在那边过夜”,宗三遥遥一指,“有用于守备的值房供给近侍,也曾有死心眼的家伙要按规矩在廊下守夜,听说被主上训责了。”

 

压切长谷部心头一松,听上去倒是个爱惜下属的新主。

 

“再往湖那边去,太远啦,是作物农田。现在只种些香草薄荷之类,轮值也不多,不为着修炼的缘故怕早就荒废了……“

 

粗略地解说完了本丸的布局,已是月过柳梢。宗三笼手靠着石龛,眉眼带了倦意:“有了付丧神的身体,连像我这样的存在,也能好好被作为武器使用了,上天还真是爱开玩笑呢……”

“是啊,希望这次的主上,不要再随意将我……”

 

月华如水,夏夜蝉鸣里,正有花与草木蒸腾着昼间日光余韵,舒散出沁凉清和的气息。

 

鞘中无日月,世上已百年。


(三)

 

随着晨曦穿透薄暮,云光乍破,整夜睡意朦胧难以入眠的长谷部已起身整束停当。

经过宗三左文字居所前,见门扉紧闭,想是他昨日出征辛劳后又勉力为自己指引各处,疲倦未消,也就不去叨扰。

 

穿林拨叶,一路来到手合道场前。

久违实战,他有些担心身手是否生疏。「斩切」所依仗的锋锐,是他侍奉于今主的最大价值。

 

“嗖--”,利箭破空。

未见其人,已闻其声。

压切长谷部停下脚步借着绿意掩映,只伸手轻轻拨开几片竹叶望去。

手指沾到露水湿凉,天色朦朦,尚不十分明亮。

 

宽百余步的弓道场与手合道场毗邻而建。似是昨日晚间只模糊一面的新主,背影纤秀,持弓正姿而立。约莫五六十步开外的箭靶上已有数枝利箭透心而过,两三枝几近没羽。

 

又见她从箭筒中抽取一支乌漆白羽银镝箭,双臂舒展,气势如万里云聚,陡然一凛。

两足踏开、立身胴造、撘箭扣羽、举弓过顶、引弦齐眉、神思凝会、惊羽离弦---

 

正中!

 

她的动得极慢,每一步都仿佛将自身全部的精神灌注于箭,每一势都仿佛与竹弓融为一体,动作流畅圆融又徐缓有度,熟练之外,似有探索之意。

 

而破空飞出的箭羽,去势凌厉,力道刚猛,透靶而过仍不住颤动。

 

啸声幽咽,这一瞬间的气息唤醒了压切长谷部的记忆,极鲜明,又太过熟悉。

那是由尸山血海、肝髓流野洗练而来的,杀意。

想必这弓与箭,也曾裂甲碎骨,浸染过嗜血的腥甜,才如此凶戾狠决。

 

她仍然保持箭射出时的姿势,有如禅定。风吹起她散落的发梢,耳后与脖颈肤白如雪,微沁汗水在曦光下斑斑闪动。

许久,她身形从紧绷到慢慢放松,凌厉夺人之气骤然消融溃散,身姿纤细清落,归于平常。

仿佛……刚刚刹那倾泻而出是杀伐战意只是长谷部错觉。

 

压切长谷部后退了两三步,轻缓地消失在竹林后。

这绝不是上前拜见的好时机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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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早膳过后,庭中铃声喧闹。宗三左文字也终于拖沓起身,与压切长谷部同往前院。

 

与众人见过后,前日近侍长曾祢虎彻公布当日轮替。远征三队、马、畑各有安排不提,压切长谷部被点为近侍当番。

 

“另有,传主令,今日起封闭锻造所,不再迎纳新刀。完毕!”

 

这句消息如炸响惊雷,庭中诸位付丧神俱是一脸惊愕,却无人出声议论。

 

宗三左文字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压切长谷部肩膀。

 

“姐姐真没意思”,名为海月的少女今日换了一身藕色缎边长裙,在廊下晃着双脚,“再不弄个会做饭的来,连我都得陪你们吃便当。”

“哈,是主上的妹妹。”

“长曾祢大哥,今天早上又是茶渍饭“,少女做了个鬼脸,恨声道,“仓库里上等食材堆到屋梁,你们就天天吃鱼片茶渍饭。哦,别跟我提烤黑毛和牛肉,多贵,上次是谁?御手杵和日本号大叔是吧?一个烤成碳,一个说着生食风味更佳撒了点盐就端出来了。新来的那位,压切长谷部先生?当心,这群家伙有毒,若是胃痛个三五天,可不算水土不服的错。”

“谢您叮嘱……”

 

少女歪头一笑,起身拍拍手,转身走了。

 

“那么,今日事宜安排如上。有劳各位辛苦。”

 

见诸位付丧神各自领命散去,长曾祢虎彻收起令纸,与压切长谷部交接近侍轮替。

 

即便已经知道长曾祢虎彻性子旷达不拘细节,长谷部仍然被他的言简意赅搞得有点困惑。

 

“想来本丸的各种事由宗三先生已经跟您交代过了。“见长谷部点头,他继续道,“近侍当番嘛,无非是保卫主上安全,整理传递文书,通报远征部队和出战状况这些小事而已。既然锻造所已封,现在也不用宣教新参者了。无事时守备在隔壁的值房即可。”

“多谢指教,请问主上有何禁忌需要规避么?”

“对了,有一件。监理刀装制作,如果不是特上品质,就地拆毁废弃即可,不用点存入仓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”

 

“就这样,很容易的,别担心。”长曾祢虎彻笑着点一点头。

 

说着不必担心,走正殿门前,长谷部还是深吸了一口气。自早上见过惊心一箭之后,他心中不安总无法平息。

本来,对于新主身为女子又似乎过于年轻这件事,他是在意的。从宗三口中转述的一二,新主宽待下属礼遇优厚,随和谦谨,可眼下他深深知道,这女子心中藏着一只齿爪锋锐的猛兽。

 

“主上,压切长谷部拜见。”

“请您进来吧,我在等着。”

闻言,长谷部推门入内。

 

主殿阔大,前后三进门扉拆去,每一进横向连四室障子屏风也尽数撤掉,只在每一进相隔处挂着一重薄绡。

 

纱绡拂动,质地轻柔宛如春风吹息。日影照来,光华隐隐,显是纱线中压了极细的银丝。垂角缀着碾银缠砗磲珠流苏,若细看上去,每颗砗磲珠刻有细密梵语,成色工法均是上乘。

 

一室清凉幽静,审神者深坐于重重纱绡之后,身影绰约。

她身前横着一张二尺宽、丈余长的梨木独板翘头书案,油浆厚重样式古拙,笔墨纸砚摊开,应是正在书写。

眼下她已停笔,见长谷部入内,起身绕过案几,翩然迎向他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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